應羨掀棺材板一樣掀開車門,把自己甩進后座,從冰柜里掏出酒瓶仰頭灌了一口,“去明孚公館”,她說。司機一動不動,仿若未聞,這不是應如晦常去的住處。
應羨脾氣是很大,但大不過那個給他發薪水的人。她在后視鏡里看到一個中年人的拜托——拜托她不要讓他難做,其實應羨并沒什么興趣對她爸以外的人作威作福。她不為難人,痛快的下了車,負氣的步子又急又快,同時留心著身后動靜,聽見腳步聲沒像她預想的那樣追上來,她的高跟要在地上戳出窟窿了——她不會回頭找他,不會再把自己送到他手上,好讓他參透她的色厲內荏。應羨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是那種為了爭一口氣情愿活活憋死的人,她要為如此有骨氣的自己傾倒了。
但現實是應羨摸了摸西服里兜,空的,盡管她也沒指望應如晦會給她塞點打車錢。
從這里到最近的住處有多遠?應羨茫然地想,她應該不認識路吧。
她剛剛為什么沒有把她的包搶過來?
應羨在車庫里繞了半天,終于有輛車開過來,她慢下步子,瞟了一眼,車和人都是陌生的,“這兒不太好走,”駕駛座上的男人一雙吊眼睛,眨巴眨巴看過來,“需要代駕么?”
應羨看他眼熟,也沒心思好奇,擺擺手打發他。她心無旁騖的走,跑車狗一樣跟著她,男人自我介紹,“廖銘鈺,廖銘揚是我弟弟。”
應羨哦了一聲,“你也來抓奸?”
“你們兩個你情我愿的,這又不是什么壞事。”廖銘鈺撐著下巴看她,“我不是他爸,管不著這個。”
這話說得入耳,應羨決定給他個英雄救美的機會,“你有錢嗎?”
廖銘鈺夾著錢包遞過來,“不夠就刷卡。”應羨冷笑,“出租車有pos機?”她抽了兩張紅票子,把錢包扔回去,“見過我爸了?”
應羨美女蛇一樣的面孔俯就下來,“你不會是為了給我送錢才在這兒等著的吧。”
廖銘鈺笑了,“你這么聰明,怎么看上廖銘揚的?”
應羨也不澄清,只是看著右車鏡,后面拐彎處那個熟悉的大車標。應羨手指繞了縷頭發抵在廖銘鈺臉邊問他,“好聞么?”廖銘鈺湊近嗅了嗅,“香……香過分了。”
她直起身子,“不想趕客就把你們那套洗護換了吧。”
廖銘鈺兩指一揮,“遵命,歡迎領導再來視察。”
應羨攏了攏西裝外套,敷衍的說了句拜拜。廖銘鈺目送她筆直地朝車道走去,沒有回頭。如此氣盛,他弟就喜歡這種類型,天生伺候女人的命。
晚上廖銘鈺正跟女伴做愛做的事呢,前戲辦了一半被call來給他弟擦屁股。電話直接打到私人手機上,廖銘鈺手上的逼水還沒擦就接起來,一個陌生男人開門見山說廖銘鈺是么,我女兒和你弟弟在一起,現在很晚了我要接她回家希望你配合一下。廖銘鈺把這段意味豐富的指令過了一遍才反應過來是他弟要去拱人家里的小白菜被抓現行了。他很無語,首先這在他看來不算個事兒,其次這屬于白菜爸爸對自家白菜看管不力,跑養豬的家里裝什么逼?
他也就這么想想,掛了電話拉上褲鏈就開始找人調監控。廖銘鈺沒和應如晦打過交道,夠不上,這回也算不打不相識了。他看著監控視頻里廖銘揚和傳說中應如晦的女兒一起進了酒店,心說這小傻逼不聲不響的,倒是會贅。都知道應如晦沒兒子,只有一個和前妻生的女兒,非常低調,朋友圈都是精挑細選過的,坊間也有謠言說他另有私生子,不過他傳聞纏身,可信的不多,曾經還瘋傳過他買了個島養性奴這種奇聞,最靈通的聽床師也講不清他有什么是非,風聲嘈雜,反而顯得他貌似清白,廖銘鈺不信那些下三濫,也不信他是真君子,他只信任常識,越是看著干凈的玩得越大,越八風不動越憋著壞水。哪里有壓抑哪里就有反抗,同為男人,廖銘鈺不信有同性能逃出這個這個底層邏輯。
他把車停在應如晦車邊看戲,怒氣沖沖的女主角來了又走,然后是棒打鴛鴦的男二。應如晦神色輕松,想來沒鬧得太不愉快,廖銘鈺遂上前裝偶遇,他遞了名片,應如晦就跟沒在電話里使喚過他似的說廖老板這么晚了還加班。廖銘鈺說酒店倒不忙,就是家事繁瑣,家里小孩大半夜不回家,不管不行。應如晦隨口和他扯了幾句關于教育小孩的閑淡,話鋒一轉,說住的很好,不過剛剛停了會兒電。他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應如晦找了個由頭要給他臉色看,他突然想起那個女生,西裝外套下顯而易見的浴袍,廖銘鈺轉過來彎,順坡下驢說不好意思,今晚電路檢修,監控都停了。
應如晦點點頭說安全問題不是小事,慎重點沒錯。他附和著笑笑,知道今晚的事到此為止了。回去的路上被他放鴿子的女生發自拍過來,廖銘鈺看了一眼,扣下手機,被突如其來的賢者時間伏擊。他開啟敞篷,在風中辨識應如晦帶給他的不快,隨后想到小時候被父親掌摑,恥辱之后是不可控的孱弱,那種感覺堪稱一生之敵。他希望應如晦上門踢館時廖銘揚的形象別太難堪,不然他真要找個男科大夫給他弟看看。
街上人少了,但城市醒著,鐘樓上巨大指針沉緩地前行,江水不停,燈光不歇,明亮又寂寞的夜。應羨無心觀光,她有很多可去的地方,但都是逃避的下策。幾輛空車被她有意無意的放行了,直到一輛黑色suv緩緩停在身前,問她五十走么,應羨才點點頭,鈔票撕成對半甩過去,“你下來,我上去。”
那人聽話的下了車,應羨后退兩步,很防備的瞪著他,應如晦看著看著就笑了,“怎么不上去?”應羨被他一笑,發現自己又傻逼了,車子掉頭,絕塵而去。她跺跺腳,徒勞的喂了一聲。她白了應如晦一眼,轉身繼續等她永遠不來的車。過了一會兒,沒忍住回頭,應如晦倚在欄邊,和她視線對上,他手撐欄桿一使力,輕松的坐了上去,朝她勾勾手,風把他頭發吹得亂蓬蓬,背后無限大的江水和天,都虛化了,烘托著一個不真實的人。應羨看了一會兒,慢騰騰走到他面前,只是為了當面嘲笑他:“幾歲了還裝嫩?”
應如晦拍拍身邊的位置,應羨干脆的拒絕,“不要。”
“不會讓你掉下去的。”他說,“真掉下去我也會下去陪你。”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要大半夜在這里玩youjupijup,應羨還是小心的騎了上去,背挺得直直的,抓著欄桿,肩膀貼著他的,慢慢地,像是身后的水被填平了那樣,她感覺安全起來。應羨扭臉看到應如晦的皮膚透著薄薄一層血色——她打的。應羨得意地晃腿,又去掏他口袋,拿出手機解鎖然后懟著巴掌印拍,她爸看起來像被報復了的負心漢。
應羨問他:“我真的能在左邊再來一次嗎?”
“可以,”應如晦偏偏頭,“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應如晦的口氣仿佛這句話比地球是圓的還像真理,他總這么說,應羨小時候覺得這句話是免死金牌,長大以后開始不確定,想用牙咬咬看它到底是不是真金。她真的可以百無禁忌,全憑心意?為了求證這句話的邊界在哪里,她做了很多多余的事情,比如去年夏天,比如今晚,事實證明即使金口玉言如應如晦也會騙小孩。
“說一套做一套。”應羨沒動手,“那你今晚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