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風,是刮骨的刀。
涂山月將自己的身形化作一縷最不起眼的青煙,緊貼著嶙峋的黑色山巖,悄無聲息地滑行。
空氣里彌漫著硫磺與腐肉混合的惡臭,每一次呼吸都讓她的五臟六腑感到灼痛。她不得不分出一部分靈力,在周身布下一個微小的結界,過濾掉那些足以侵蝕仙家道體的毒瘴。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潛入魔界了。
相較于上一次的倉惶與狼狽,這一次,她準備得更加充分。她不僅帶上了青丘秘制的、可以最大限度收斂靈狐氣息的“斂息香”,還將自己大部分的妖力都封印了起來,只保留了最基本的行動能力。
現在的她,看上去更像一只誤入此地的、不起眼的普通野狐。
她的動作極快,每一次落腳都精準地踩在魔氣最稀薄的節點上。她的雙耳微微顫動,捕捉著數里之外的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忽然,她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整個人瞬間凝固在一塊巨石的陰影里。
不遠處,一隊魔族巡邏隊正踏著沉重的步伐走來。為首的是一個牛頭魔將,他手里拖著一柄巨大的、沾滿了暗紅色血污的戰斧,斧刃在地面上拖行,劃出刺耳的摩擦聲和一溜火星。跟在他身后的魔兵,身軀與鎧甲仿佛融為了一體,黑色的甲胄上生長出扭曲的骨刺,眼眶中跳動著兩團幽綠的火焰。
他們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讓大地為之震顫。
涂山月連呼吸都屏住了。她能感覺到,這隊魔兵的實力,比她上次遭遇的要強上數倍不止。魔界的戒備,似乎變得更加森嚴了。
她一動不動,將自己完美地融入了巖石的陰影。直到那隊巡邏兵走遠,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才緩緩散去。
涂山月從陰影中滑出,沒有片刻停留,繼續向著魔宮的方向潛行。
她的腦海中,反復浮現出幺幺的身影。那個曾經只會闖禍,讓她頭疼不已的小丫頭,如今卻身處三界最危險的地方,與最恐怖的魔尊糾纏不清。
還有那根紅線……
作為青丘執掌姻緣的長老,她比誰都清楚,一根直接連接神魂的紅線,意味著什么。那已經不是單純的羈絆,而是一種絕對的,無法掙脫的掌控。
她不相信淵皇。
那個男人眼底的偏執與占有欲,讓她不寒而栗。她必須親眼確認,幺幺是不是安全的,是不是還保留著自己的意志。
遠處,巍峨的魔宮輪廓在紫紅色的天幕下若隱若現,像一頭匍匐在天地間的遠古兇獸,散發著讓人心悸的氣息。
涂山月加快了速度,身影在錯綜復雜的山巒間,如同一道幻影。
……
冰冷的石殿內,涂山幺幺終于從那片神魂枯竭的混沌中,掙扎著醒來。
身體的每一處都在叫囂著疲憊,但更讓她難受的,是神魂深處那種被掏空的虛弱感。創造“因果之花”的后遺癥,遠比她想象的要嚴重。
她蜷縮在冰涼的地面上,下意識地抱緊了雙臂。
大殿空曠,只有她自己的呼吸聲,在其中回蕩,顯得格外孤寂。
淵皇沒有再出現。
可她手腕上那根紅線,卻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它安靜地貼著她的皮膚,卻讓她感覺,有一雙無形的眼睛,正通過這根線,一刻不停地注視著她,審視著她,剖析著她神魂最深處的每一個角落。
她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