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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字,不高,不響,甚至沒有蘊含任何法力波動,卻像兩座無形的太古神山,轟然壓在盆地中每一個魔族的魂魄之上。
“都退下。”
死寂被打破了。
不是被廝殺聲,也不是被哀嚎聲,而是被一陣陣牙酸的、布帛撕裂般的聲響。
山脊上,那些被涂山幺幺用“深愛”羈絆死死黏在地上的魔族士兵,此刻像是被火炭燙了尾巴的野狗,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他們眼中對青丘狐族的貪婪與殺意,早已被一種更深沉、更純粹的恐懼所取代。
那根將他們與大地連接的、本應堅不可摧的紅色絲線,在淵皇的意志面前,脆弱得像一縷蛛絲。
一個魔族士兵甚至來不及解開自己與地面牢牢粘連的戰靴,他面目猙獰,發出一聲悶吼,竟是硬生生將自己的小腿從戰靴中扯了出來,皮肉翻卷,鮮血淋漓,可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連滾帶爬地朝著盆地外逃去。
另一個魔將,他的半邊鎧甲與一塊巨巖融為一體,他毫不猶豫地催動魔氣,將那半邊精金打造的鎧甲連帶著自己的血肉一同炸開,然后拖著鮮血淋漓的身軀,以一種扭曲的姿態,瘋了一般地向遠處遁去。
他們甚至不敢化作魔光飛行,因為那會顯得太過張揚。他們只是用最原始、最狼狽的方式,手腳并用地爬,滾,奔逃,恨不得將自己整個人都塞進地縫里,只為遠離那道矗立在山脊之上的、帶來終極恐懼的黑暗身影。
所謂的“深愛”,在絕對的死亡面前,一文不值。
不到十個呼吸的工夫,整個盆地,除了那些散落在地的兵器和一灘灘暗色的血跡,再也看不到一個站著的魔族。
戰場,就這么干凈了。
山脊之下,青丘眾人呆呆地看著這一幕。他們看著那些方才還兇神惡煞、將他們逼入絕境的魔族,此刻卻像一群見了貓的老鼠,丟盔棄甲,狼狽逃竄。這幅景象太過荒誕,以至于讓他們產生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涂山月的心臟,卻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
她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淵皇的身上,鎖定在他扶著涂山幺幺的那只手上,更鎖定在那只手腕上,那根刺眼的、本不該存在的紅線上。
她腦中一片空白,所有的震驚、狂喜、后怕,最終都匯聚成了一個念頭。
完了。
青丘最大的麻煩,不是惹上了魔族,而是她們那位最會闖禍的小祖宗,把紅線綁在了三界最大的那個麻煩身上。
而此刻,這場風暴的中心,卻安靜得可怕。
涂山幺幺虛弱地靠在淵皇的懷里,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混雜著淡淡檀香的魔氣。這股氣息曾讓她夜夜難眠,此刻卻成了支撐她不倒下的唯一支柱。
他的手臂很穩,隔著衣料傳來冰涼的觸感,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玉。他的存在本身,就形成了一個絕對的領域,將外界所有的喧囂與混亂都隔絕在外。
涂山幺幺的腦子依舊昏沉,神魂之海干涸見底,連思考都變得遲鈍。她只是本能地仰起頭,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美得令人心悸的臉。
他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那雙深淵般的眸子正垂著,專注地看著她。
“弄得這么狼狽。”
淵皇終于又開口了,聲音依舊清冷,卻不是在對任何人下令,只是對著懷里的小狐貍,陳述一個事實。他的指腹輕輕擦過她的臉頰,將那一點被風吹來的灰塵抹去,動作輕柔得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那語氣,沒有責備,沒有心疼,只有一種近乎潔癖的、對自己所有物被弄臟了的不悅。
涂山幺幺渾身一顫,這一下,反倒讓她清醒了幾分。
她想掙扎,想站直身體,可四肢百骸傳來的脫力感讓她連動一動指頭都費勁。她只能任由他以一種絕對占有的姿態,將她圈在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