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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是從一片冰冷中被喚醒的。
涂山幺幺最先恢復的是觸覺。堅硬、冰涼的地磚緊貼著她的額頭和臉頰,帶著古老石材特有的、混雜著塵埃的澀味。她動了動手指,指尖傳來一陣針扎般的麻木,緊接著,是四肢百骸如被抽空般的酸軟無力。
她還活著。
這個認知讓她費力地掀開眼皮。
藏書閣一如既往的昏暗、死寂。高聳入頂的書架投下巨大的陰影,像一頭頭沉默的巨獸,將她小小的身軀圈禁在中央。空氣中,那股屬于淵皇的、令人窒息的威壓已經消失了,但那股寒意卻仿佛滲入了骨髓,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咕……咕咕……”
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湊到她的臉頰邊,用溫熱的小鼻子輕輕拱了拱她。是小貂。它見她醒來,喉嚨里發出焦急而喜悅的叫聲,一雙黑豆似的眼睛里滿是擔憂。
小貂……
對了,月長老!
記憶如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身體的疲憊。那片無邊無際的、由億萬魔界生靈情緒匯成的黑色海洋,那在海洋盡頭捕捉到的、如風中殘燭般微弱的青丘氣息,那被霸道魔氣死死糾纏、迅速暗淡的生命之光……
月長老有危險!
這個念頭如同一盆滾油,澆在她心里的那叢火苗上,瞬間燃起熊熊大火。涂山幺幺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可她的手臂軟得像面條,剛撐起一點點,便又無力地摔了回去。
怎么會這樣?她明明找到了他們,明明只要……只要能出去……
無力感,比神魂被撕扯時更加痛苦。她就像一個被困在井底的人,眼睜睜看著井口的親人即將被野獸吞噬,卻連一塊能墊腳的石頭都找不到。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心。
那顆冥魂珠還在。它不再是初見時那般冰冷死寂,而是帶著一絲微弱的溫熱,像是汲取了她神魂的余溫。這顆珠子,是淵皇給她的枷鎖,是她屈辱的證明,可現在,它也是她唯一的、能夠窺見外界的眼睛。
“找到了,又如何呢?”
一個聲音,沒有任何預兆地在空曠的藏書閣內響起。
那聲音不高,甚至稱得上平靜,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間刺穿了空氣,也刺穿了涂山幺幺的耳膜。
她猛地一僵,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淵皇。
他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不遠處。他就站在一道巨大的書架陰影下,半邊身子隱在黑暗里,只有一襲玄色長袍的衣角,和那雙比冥魂珠更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泛著冷光。
他一直都在。
他看著她使用冥魂珠,看著她在情緒之海中掙扎,看著她找到族人后那短暫的狂喜,也看著她此刻這副狼狽不堪、瀕臨絕望的模樣。
他就那么看著,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明,在觀賞一出早已知曉結局的戲劇。
涂山幺幺下意識地將握著冥魂珠的手往身后藏了藏,這個動作幼稚又徒勞。
淵皇的視線落在她空無一物的前方,嘴角似乎牽動了一下,那弧度充滿了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