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裂縫在身后無聲地合攏,像一只巨獸閉上了眼。最后一縷屬于青丘的、帶著草木芬芳的靈風(fēng)被隔絕在外,取而代之的,是撲面而來的硫磺與陳腐氣息。
空氣沉重得如同鉛水,吸入肺腑,帶來的是火燒火燎的刺痛。
涂山月是第一個穩(wěn)住身形的。她雪白的狐裘長袍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顯眼,但她的氣息卻在落地的一瞬間,與周圍嶙峋的黑石融為一體。她身后,六名青丘狐族的精銳也迅速散開,各自尋找到掩體,結(jié)成一個標準的北斗七星陣,將她護在陣心。
“姑姑,這里的魔氣……”一名喚作涂山啟的年輕狐族低聲開口,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強行壓抑著身體對魔氣的排斥反應(yīng),握著法劍的手指微微顫抖。
涂山月沒有回頭,目光銳利地掃過四周。這里是一處亂石嶙峋的峽谷,入目皆是猙獰可怖的黑色山巖,寸草不生。天空是暗沉的紫紅色,仿佛一塊凝固的淤血,沒有太陽,沒有月亮,只有遠處天際線上,一道道如同傷疤般的、暗紅色的閃電,無聲地劃破天幕。
“收斂心神,運轉(zhuǎn)‘斂息訣’。”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族人的耳中,“從現(xiàn)在起,我們是影子,是石頭,不是狐貍。”
年輕的涂山啟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強迫自己適應(yīng)這令人作嘔的環(huán)境。他知道,姑姑說得對。在魔界,任何一絲屬于仙靈之體的氣息,都如同黑夜中的明燈,會招來數(shù)不盡的、嗜血的飛蛾。
他們是青丘最精銳的追蹤與潛行小隊,每一個成員都曾孤身潛入過最危險的秘境。可魔界,對他們而言,依舊是截然不同的挑戰(zhàn)。這里的法則,與他們所熟知的一切都背道而馳。
涂山月打出一個手勢,小隊立刻變換陣型,如同一道貼著地面的白色幽魂,悄無聲息地沿著峽谷的陰影向前滑行。他們的動作輕盈到了極致,狐族天生的敏捷讓他們在這些鋒利的巖石上行走,也沒有發(fā)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行進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涂山月忽然抬手,整個小隊瞬間定在原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咚……咚……咚……”
沉重而規(guī)律的腳步聲從峽谷的拐角處傳來,每一下都讓地面微微震顫。很快,一隊魔族巡邏兵出現(xiàn)在他們的視野中。
那并非淵皇宮殿里那些化為人形的高等魔族。為首的是一個身高丈許、長著四條手臂的巨魔,它的皮膚是巖石般的灰黑色,上面布滿了暗紅色的詭異紋路。它的身后,跟著十幾個形態(tài)各異的低等魔物,有的像直立行走的蜥蜴,有的則是一團蠕動的、長滿了眼球的爛肉。它們口中發(fā)出意義不明的、低沉的嘶吼,濃重的腥臭味順著風(fēng),遠遠地飄了過來。
涂山啟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沒讓自己當場吐出來。
涂山月眼神冰冷,她對身邊的族人比劃了幾個復(fù)雜的手勢。小隊成員心領(lǐng)神會,身體蜷縮得更緊,幾名擅長幻術(shù)的狐族更是悄然催動法力,一層微不可查的、扭曲光線的屏障籠罩了他們藏身的巖石。
巡邏隊慢吞吞地從他們藏身的巖石前方不足二十丈的地方走過。那頭四臂巨魔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它停下腳步,巨大的頭顱轉(zhuǎn)向他們這邊,鼻孔里噴出兩道灼熱的氣流。
涂“山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看清那巨魔口中交錯的、黃黑色的獠牙。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巨魔盯著那塊平平無奇的巖石看了許久,最終,它似乎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不耐煩的咕噥,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帶著隊伍向前走去。
直到那沉重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峽谷深處,涂山月才再次打出手勢,示意眾人可以繼續(xù)前進。
涂山啟松了口氣,只覺得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剛才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暴露了。
“跟緊。”涂山月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一絲嚴厲,“在魔界,任何一絲情緒的波動,都可能成為你的催命符。”
“是,姑姑。”涂山啟羞愧地低下頭。
他們繼續(xù)前行,越往深處,魔氣越是濃郁,對他們的壓制也越發(fā)嚴重。他們引以為傲的法術(shù),在這里像是被水浸濕的火折子,點燃得無比艱難,光芒也黯淡微弱。每個人都感到自己的仙力正在被這片土地緩慢而持續(xù)地抽取。
不知走了多久,當隊伍中修為最弱的涂山啟都感到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時,他們終于走出了一線天的峽谷,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廣袤的、荒蕪的黑色平原。大地上布滿了龜裂的痕跡,裂縫深處,隱隱有暗紅色的熔巖在流動。遠處,一座座山峰如同巨獸的獠牙,直刺陰沉的天穹。
這里比峽谷里更加危險,因為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掩體。
涂山月帶領(lǐng)小隊攀上平原邊緣的一處高聳的石崗,俯瞰著這片絕望的土地。她拿出一方繪有星辰軌跡的羅盤,指尖渡入一絲微弱的仙力。羅盤上的指針瘋狂地轉(zhuǎn)動,根本無法穩(wěn)定下來。這里的因果與地脈,已經(jīng)混亂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