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鐘鳴,不像敲在銅鼎上,更像直接擂在了涂山幺幺的心口。
沉悶,厚重,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緊隨而至的,是那股幾乎凝成實質的魔壓,如山崩,如海嘯,從主殿的方向轟然席卷而來。藏書閣里積攢了千百年的塵埃被盡數掀起,又被那股力量死死壓在地面,連一絲浮動的機會都沒有。書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空氣粘稠得如同水銀,每一次呼吸都需用盡全身力氣。
涂山幺幺臉上的血色,在那一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她僵在原地,整個人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唯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鼓,撞得她肋骨生疼。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主殿的方向,那股威壓的源頭,僅僅是感知,就足以讓她神魂顫栗。
是淵皇。
他結束了。
這個認知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讓她從頭到腳都涼透了。
她的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回自己攤開的掌心。那只剛剛蘇醒的小獸,正安靜地蜷縮著,而那根明晃晃的、散發著柔和綠光的緣線,一端連著她的指尖,另一端,穩穩地系在小獸的身上。
這是鐵證。
是她違抗命令、濫用“工具”的鐵證。
淵皇那句“我不介意親手折斷它,連同它的主人一起”,再一次在她腦海中炸響,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殺意。
跑?往哪跑?整個魔宮都是他的牢籠。
求饒?他會聽嗎?一個工具沒有討價還生的資格。
唯一的辦法,就是在被他發現之前,抹掉所有痕跡。
涂山幺幺猛地回過神,第一個念頭就是切斷這根緣線。她調動起體內僅存的那點微末法力,試圖用意念將其收回。然而,她的身體在長時間的消耗和巨大的恐懼下,早已虛弱到了極點,法力在經脈中運行得滯澀而緩慢,像凝固的蜜糖。
那根翠綠的緣線只是微微閃爍了一下,非但沒有收回,反而因為她意念的催動,光芒更亮了幾分。
怎么會這樣!
她急得額角冒汗,再次嘗試。可越是心急,那法力就越不聽使喚。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岸邊的稻草,可四肢卻被水草死死纏住,動彈不得。
掌心里的小獸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焦躁與恐懼。它動了動,艱難地抬起小腦袋,那雙剛剛恢復了一點神采的眼睛里,映出涂山幺幺蒼白的面容。它還太虛弱,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用盡全身力氣,將自己的小腦袋,在她的指腹上輕輕蹭了蹭。
那觸感,溫熱而柔軟,帶著一種全然的、不摻任何雜質的信賴與依賴。
涂山幺幺的心尖猛地一顫。
就是這個小動作,讓她紛亂如麻的腦子,瞬間有了一絲清明。
她救了它,它在安撫她。
在這座冰冷死寂的魔宮里,在這令人絕望的處境中,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除卻恐懼和利用之外的、來自另一個生命的純粹善意。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勇氣,從那被觸碰的指尖升起,驅散了心中一部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