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道光皇帝的鑾駕在通往盛京的崎嶇官道上顛簸,而拿破侖三世志得意滿地踏過熱河行宮門檻,目光貪婪地掃視著那些未被及時帶走的精美陳設時,天地間驟然一暗。
所有正在奔逃、追擊、劫掠或是祈禱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那面高懸于蒼穹、曾預示未來軌跡的天幕,再次顯現。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如同神只的宣判,清晰地傳入每一個生靈的耳中:
“公告:本時空,個體‘洪秀全’(鄭仁坤),因過量吸食鴉片,已確認死亡。依循規則,其非受外因致死,現詢問道光皇帝旻寧,是否愿意繼承‘洪秀全’之位格及相關因果?若接受,即刻起,你將以‘洪秀全’之身份存續于世,承載其名、其命、其業。”
聲音在空曠的山野間回蕩,仿佛時間都凝固了。道光皇帝的馬車猛地停下,他掀開車簾,蒼老的臉上寫滿了震驚與劇烈的掙扎。繼承洪秀全的位格?成為那個他視若寇仇、褻瀆神明、自稱上帝次子的逆賊?從此,他不再是愛新覺羅·旻寧,大清皇帝,而是“洪秀全”?
那一瞬間,或許有無數念頭閃過他的腦海:接受,是否就能立刻獲得那詭異的天幕庇護?是否就能扭轉眼前這潰敗的局面?甚至……是否就能擁有那種種不可思議的“神跡”?
但他的目光掃過周圍,看到了那些雖然狼狽卻依舊緊緊護衛著他的滿蒙侍衛,看到了他們眼中對“大清皇帝”的忠誠。他又想起了另一時空,那位以鐵腕和勤政著稱的世宗憲皇帝(雍正)如今正頂著“洪秀全”的名頭攪動風云。自己若是也成了“洪秀全”,如何去面對列祖列宗?如何去跟那位“祖宗版洪秀全”爭奪這上帝次子的名分?這豈非天下最大的笑話?
一股屬于帝王的、最后的高傲與固執涌了上來。他尚未山窮水盡!他還有盛京,還有關外龍興之地,還有蒙古諸部,還有……希望。
“朕,拒絕!”道光幾乎是咬著牙,從喉嚨里擠出這三個字,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天幕似乎并未因道光的拒絕而有絲毫波動,繼續以那平直的語調宣告:“鑒于割據南京的新明王國首領大明王朱簡熾、盤踞南昌的楚王洪大嘴已先后拒絕此選項,故本時空其他皇帝無權……”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神啟”即將結束,洪秀全這個名號又將歸還給已經死過一次的鄭仁坤,而鄭仁坤也將因為有了一次復活的經歷,而更加為信徒所尊崇之時,天幕的聲音罕見地出現了一個極其短暫的停頓,仿佛某種程序在進行復雜的檢索和判定。隨即,新的詢問響起,內容卻石破天驚:
“……檢索到特殊存在。正寄居于此的法蘭西人的皇帝,拿破侖三世陛下,依據‘皇帝’位格判定,你同樣具備承接此位格的潛在資格。你是否愿意……”
“我同意!”
甚至沒等那冰冷的聲音將詢問完全說完,一個因極度興奮而略顯尖利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科西嘉法語口音,從熱河行宮的臺階上炸響。拿破侖三世幾乎是跳著腳喊出了這句話,他揮舞著雙臂,臉上因激動而漲得通紅,眼中迸發出如同發現新大陸般的狂喜光芒。
在他的認知里,這根本不是一個需要思考的問題!上帝次子!這是何等尊崇、何等神圣的身份!他來自天主教世界,深知“神子”地位的超凡脫俗。盡管洪秀全的“上帝教”在他看來可能粗陋不堪,但“上帝次子”這個頭銜本身所蘊含的神性光輝是毋庸置疑的。他無法理解道光、朱簡熾、、洪大嘴那些東方人為何會拒絕——這簡直是愚不可及!
一瞬間,無數宏偉的藍圖在他腦海中展開:擁有了“上帝次子”這個神圣身份,他不僅能在東方這片土地上獲得無與倫比的號召力(至少他是這么認為的),更重要的是,當他攜此神格返回歐洲,他將不再是那個流亡的、需要依靠陰謀和金錢去爭奪皇位的落魄貴族。他將是以神之子的身份歸來!羅馬教皇?屆時恐怕不再是糾結是否要為他加冕,而且要跪下親吻他的靴子!他的聲望將徹底超越他那戰功赫赫卻終究是凡人的大伯拿破侖一世!
名字?名字算什么!法國貴族的長名字司空見慣。他已經在心里為自己擬定了新的、足以載入史冊的尊號:上帝次子洪秀全·夏爾?路易?拿破侖?波拿巴!東方圣名與西方帝號的結合,象征著神權與君權的統一,預示著他將成為一個橫跨東西方的至高存在!
天幕之上,光芒流轉,似乎是在確認并執行這一選擇。沒有恢弘的儀式,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但那冰冷的宣告已然定下了命運的齒輪:
“確認。位格轉移完成。自即刻起,法蘭西人的皇帝,夏爾?路易?拿破侖·波拿巴,繼承‘洪秀全’之名號、因果及關聯權限。”
聲音消散,天幕的光芒漸漸隱去,天空恢復了原狀。
然而,地面上的世界,卻因這短短幾分鐘的插曲而徹底改變。
熱河行宮前,新晉的“洪秀全·波拿巴”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整個世界,他用法語和生硬的漢語交替高喊著:“朕!上帝次子!東西方的共主!”他身邊的法國軍官們面面相覷,有些愕然,有些則眼中閃爍著野心勃勃的光芒,開始思考這個新身份帶來的無限可能。
而在通往盛京的路上,道光皇帝在馬車內緊閉雙眼,身體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為后怕,還是因為一種難以言喻的屈辱。他拒絕了一個看似屈辱卻可能蘊含力量的選擇,而那個西洋夷酋,卻毫不猶豫地撿了起來。
至于廣袤的華夏大地,無論是仍在南方對峙的新明、太平天國余部,還是遍布北方的“興神拳”團體,甚至是遠在廣州的那些依舊忠于原教主洪秀全(鄭仁坤)的老弟兄,都在同時聽道了天幕上傳來的這個令人瞠目結舌、荒誕至極的消息。
甚至于那些集中于廣州,等待著看拿破侖三世無功而返笑話的英國人、德國人(廣義的德國人)、意大利人甚至美國人卻驚掉了下巴:上帝次子,變成了一個法國皇帝。而且還是那個科興嘉怪物的侄子!
這場因天幕而起的狂瀾,被推向了一個無人能夠預料的、更加混沌而危險的方向。洪秀全·波拿巴的野望,與這片古老土地上的現實,即將發生最劇烈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