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島的星田在晨光里泛著柔光,新綻的火焰花將花瓣舒展到最盛,金紅里透著的紫紋被露水浸得發亮,像誰在花瓣上描了層薄釉。星明蹲在花田邊,正用星力筆在測向儀的屏幕上記錄數據,筆尖劃過的軌跡與花瓣上的紋路漸漸重合,屏幕上跳出行小字:“共生座星力引動,花色穩定,可留種?!?/p>
“星明哥,長街的飛信鴿到了!”小穗舉著個竹制信筒跑過來,筒身上纏著星藤,藤葉間還夾著片潮生園的三色花瓣——那是信鴿一路銜來的,邊緣已經有些枯卷,卻仍帶著淡淡的香。她的布鞋沾著星苔的藍紫粉末,跑過沙灘時,腳印像串落了地的星子。
星明接過信筒,木質的筒身還帶著長街的桐油味。他抽出卷星紗紙,紙上的字跡是李嬸的兒子寫的,東域的筆鋒里摻著幾個虛空星符:“潮生園新收牡丹籽五十斤,共榮庫新鑄星力零件一箱,囑‘同源號’返航時捎帶。另,西陸商隊將于下月抵長街,攜火山絨與焰晶,盼孤舟島備星田新花種相換?!?/p>
“西陸商隊要來?”焰鐵扛著鋤頭從燈塔方向走來,鐵靴踩在沙地上的聲響驚飛了幾只星雀,“我爹當年跟西陸商隊做過交易,說他們最愛東域的絲綢和虛空的星晶,這下咱們的新花種可有好去處了?!彼唁z頭往田埂上一靠,鋤刃的星軌紋在晨光里閃著冷光。
焰朵正把剛烤好的星麥餅裝進陶盒,餅里夾著星田新摘的火焰花瓣,咬一口能嘗到微辣的甜香?!靶派险f長街的孩子們要星苔孢子,”她指著信紙上的星符,“說要種在共榮庫的窗臺上,晚上當燈用?!彼闹讣庠谛羌喖埳陷p輕劃過,把沾著的餅屑蹭在了“星苔”二字旁邊,像給字跡點了些金粉。
阿硯站在燈塔下的石桌旁,看著三人圍在信筒邊商量。石桌上攤著張《萬域通商圖》,圖上用紅筆圈出了西陸火焰港的位置,旁邊標注著“商隊必經航線”,是星明根據星軌測算補畫的。“既然西陸商隊要來,”他用指尖點了點圖上的火焰港,“咱們得備些能拿出手的物件——星田的花種要選最好的,再帶上孤舟島的火山泥,混著長街的老井泥做成‘伴手禮’,讓他們知道這花是兩地水土養出來的。”
焰鐵立刻扛起鋤頭往東側火山巖走:“我去挖新的火山泥,昨天剛下過雨,泥里的火氣最足!”他的粗聲吆喝驚得星田的蝴蝶紛紛飛起,那些混種蝴蝶的翅膀一半是東域的杏黃,一半是虛空的銀藍,在花田上空織成流動的錦。
小穗則蹲在星田邊挑選花種,她用竹制小鏟小心地挖開火焰花的根部,將結滿籽的種莢放進陶碗。種莢上的絨毛沾著星砂,輕輕一碰就簌簌落下,像撒了把碎星。“焰朵姐說要把種莢曬在燈塔的聚光鏡下,三天就能干透,”她數著碗里的種莢,“得湊夠一百個才夠換火山絨,西陸的薩滿奶奶最愛用這個做焰絨毯?!?/p>
星明往測向儀里輸入新的指令,屏幕上立刻顯示出西陸商隊的預計航線:“他們會先經同源湖,再沿星軌航道抵長街,咱們的‘同源號’得提前返航,把花種和星苔孢子送回去,趕在商隊到之前備好交換的物件?!彼麖墓ぞ呦淅锶〕鰝€星晶瓶,往里面裝星苔孢子,銀灰色的粉末在瓶里輕輕翻滾,像團凝固的霧。
焰朵把星麥餅分給眾人,餅香混著花香漫過星田?!拔医o長街的孩子們繡了星苔紋樣的帕子,”她從帆布包里掏出個木盒,里面的帕子用三色線織就,東域的蠶絲底上繡著虛空的星軌,邊角綴著西陸的焰絨穗,“讓他們知道星苔在孤舟島長得很好。”
正午的日頭曬得星田發燙,“同源號”的船員們正往船上搬貨。最顯眼的是個半人高的陶甕,里面裝著星田的新花種,甕口貼著張星砂畫的花箋,畫著火焰花與三色花并蒂而開;旁邊的木箱里碼著星苔孢子,每個小陶罐上都寫著“孤舟島星田”,字跡是小穗用東域的朱砂寫的。
“這箱火山泥得墊上星砂,”阿硯指揮著船員調整貨箱位置,“別讓長街的老井泥混在一起,商隊要親眼看著兩種泥怎么拌出好花肥。”他的袖口沾著不少紫黑色的泥土,是早上檢查花種時蹭的,卻沒拍掉——這泥土里有孤舟島的風,也有星田的光,是最好的“身份證明”。
星明爬上“同源號”的了望塔,調試著星力信號器。銅制的信號器頂端嵌著塊新磨的焰晶,陽光透過晶體折射出七彩的光,在海面投下跳動的光斑?!耙呀浗o長街發了信號,說‘同源號’今日返航,”他朝甲板上喊,聲音被風送得很遠,“讓他們備好碼頭的星力起重機,咱們帶的花種可不少。”
焰鐵扛著最后一袋火山泥上船時,褲腳的星砂簌簌往下掉。他把袋子往貨艙角落一放,轉身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包,里面是塊焰紋石,石面上刻著孤舟島的輪廓,“這是給共榮庫的,讓他們擺在星田模型旁邊,也算孤舟島在長街有個念想?!?/p>
小穗抱著個裝著星雀羽毛的木盒跑上船,羽毛上的星斑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長街的孩子們要這個做毽子,說孤舟島的星雀羽毛比長街的更軟?!彼涯竞蟹旁诨ǚN陶甕旁,忽然指著海面笑起來,“你們看‘同源號’的影子,像不像朵剛開的火焰花?”
可不是嘛——船身的輪廓像花瓣,三色帆像花心的紫紋,連桅桿的影子都像花莖,在波光里輕輕搖晃。阿硯望著這朵“海上花”,忽然想起長街潮生園的第一株三色花,當年誰也沒想到,它的種子會順著水流、借著風,在孤舟島開出這樣奇異的花。
“該啟航了。”阿硯走上甲板,星木欄桿的星藤纏上了他的袖口,像在挽留。他低頭看了眼手腕,那里還沾著星苔的藍紫粉末,是早上撫摸星田時蹭的,倒像戴了串不會褪色的鐲子。
“同源號”緩緩駛離碼頭時,孤舟島的人都來送行。守燈塔的老星師點燃了焰絨篝火,火光在海面上投下金紅的光帶,像給船尾系了條發光的綢帶;負責星田灌溉的少年們舉著新摘的火焰花,花瓣上的星砂在陽光下亮得晃眼;連沙灘上的星雀都飛起來,圍著船帆盤旋,嘴里銜著的星苔孢子像陣藍紫的雨。
船行至半途,星明打開測向儀,屏幕上突然跳出長街的星力信號,是共榮庫發來的新消息:“西陸商隊首領捎話,盼見識孤舟島的星力種花術,愿以焰晶五十斤換星明手書《星田培育法》?!?/p>
“這可得好好寫!”焰朵笑著往星明手里塞了塊星麥餅,“得把東域的嫁接法、虛空的星力引動術、西陸的火山灰施肥法都寫進去,讓他們知道這花種來得多不易。”
星明從船艙里取出星力紙,筆尖的星砂在紙上暈出淡藍的光。他先畫了星田的花田圖,東域的牡丹、西陸的火焰花、虛空的星苔在圖上纏成一團,旁邊用三族文字寫著培育要訣:“土取兩地之混,肥納三族之精,力借星軌之引,方得此花。”
小穗趴在舷窗邊,看著孤舟島的輪廓漸漸縮成個小點,燈塔的光像顆不會滅的星。“等咱們再回來,星田的花該開得更盛了,”她指著海面上掠過的信鴿,“到時候讓信鴿多帶些花瓣回去,把長街的共榮庫都擺滿。”
焰鐵靠在船舷上,正用小刀給焰紋石拋光,石面上的孤舟島輪廓越來越清晰?!拔业f,好東西得讓更多人瞧見,”他粗聲說,刀刃的反光在海面劃出道亮線,“咱們的花種換了西陸的焰晶,能給燈塔換個更大的聚光鏡,到時候連同源湖對岸都能看見孤舟島的光?!?/p>
阿硯翻開共榮庫的登記簿,海風把紙頁吹得嘩嘩響。他在第九十八章的位置寫下:“孤舟島收長街飛信,知西陸商隊將臨;備星田新花種、火山泥、星苔孢子,由‘同源號’攜歸;星明書《星田培育法》,以換焰晶?;ㄐ艂鬟h訊,帆影載新聲,萬域通商,始于一花?!?/p>
寫完,他把登記簿合上,指尖在封面上的“共榮”二字上輕輕摩挲。遠處的海面泛起粼粼波光,“同源號”的三色帆在風里舒展,像在為這段航程唱著無字的歌。阿硯知道,這船載著的不只是花種與泥,更是孤舟島與長街的牽掛,是三族水土交融的印記,是那些在星軌指引下,不斷向遠方延伸的新聲。
星田的花信順著洋流漂向長街,帆影載著的新聲越過同源湖,西陸商隊的馬蹄聲正在路上——第九十八章的故事,不過是萬域通商里的一縷風,卻會像星田的花種,落在不同的土地上,開出更多帶著“共榮”印記的花。而孤舟島的燈塔,還在原地亮著,等著下一次帆影歸來,帶回更熱鬧的遠方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