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納穹頂那聲石破天驚的刷網聲和隨之而來的、幾乎要把頂棚掀翻的歡呼,總算像退潮一樣,慢慢平息了。載著一身榮耀和還沒干透的汗水,印第安納大學山地人隊回到了布盧明頓。這座平日里安安靜靜的大學城,這下可算是徹底瘋了,滿大街都是穿著紅色隊服、舉著“我們是冠軍”牌子的球迷,比過圣誕還熱鬧。
可處在風暴眼正中心的那個17歲華僑小子,李特,反倒像是沒事人一樣。媒體的長槍短炮追了他幾天,發現這小子除了必要的慶祝活動,生活軌跡壓根沒變——不是泡在訓練館,就是鉆在圖書館或者實驗室里,安靜得跟他投出那個絕殺球之前的表情一模一樣。NCAA錦標賽最杰出球員(MOP)的獎杯,最后頒給了整個賽季表現更穩當、數據也更漂亮的賈里德·杰弗里斯。對此,李特非但沒半點不爽,反而暗暗松了口氣。他本來就是個場均6。7分、4。3個籃板,主要靠搶斷和蓋帽混飯吃的防守工兵。那記搶斷和三分絕殺,在大多數人眼里,純粹是走了狗屎運,是上帝那天恰好穿著印第安納的球衣在打球。只有李特自己,還有極少數知道他底細的人心里清楚,那電光火石間的預判、那一下快如閃電的啟動、還有在幾乎失去平衡時還能穩穩把球扔進籃筐的本事,可絕不是一句“運氣好”就能打發的。
時間得往回撥個幾年。
布盧明頓西邊,一片安安靜靜的居民區。十三歲的李特,個頭已經躥到了一米八五,但瘦得像根被風一吹就能晃三晃的竹竿。那時候,他剛靠著腦子好使連跳幾級,混進了高中,也磕磕絆絆地擠進了校籃球隊。可這籃球之路,在家里頭,走得并不順當。
李建國教授的書房里,飄著一股舊書頁和濃咖啡混在一塊兒的味兒。這位印第安納大學物理系的頂梁柱,此刻正擰著眉頭,盯著桌上幾張李特那慘不忍睹的比賽技術統計表?!巴痘@命中率,百分之三十八。場均得分,5。2分。”李建國的手指頭敲著紙張,聲音平穩,但透著股不容商量的勁兒,“特特,你的時間,應該用在更有價值的地方。下個月的州數學競賽,我已經幫你報好名了。另外,普林斯頓夏校的申請材料,你得抓緊準備?!?/p>
書桌對面,年輕的李特悶不吭聲地站著,手指頭悄悄攥成了拳。他懂老爸是為他好。在李建國那套嚴謹的科學世界觀里,理性、邏輯、板上釘釘的公式定理,才是通往成功人生的康莊大道?;@球?那玩意兒充滿了不可控的變量和在他看來毫無美感的肌肉碰撞,純粹是浪費他寶貝兒子天賦的瞎胡鬧。
“建國,孩子喜歡就讓他打嘛,”母親蘇梅端著盤切好的水果走進來,溫柔地打著圓場。她是教音樂的,心思更細膩,也更能體會兒子對籃球那股子熱乎勁兒,“你看他訓練多拼,打球也能強身健體,多交朋友,挺好的。”她走到李特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眼神里全是支持。
“就是就是!我哥打球最帥了!我們班同學都可羨慕我了!”剛滿八歲的妹妹李雪,像個跟屁蟲似的黏在媽媽身后,眨巴著大眼睛望著哥哥,滿臉都是小星星。
李特感激地看了眼老媽和老妹,但對上老爸,他還是選擇了沉默。他知道,光靠嘴皮子,根本說不動這個信奉“數據至上”的老學究。他得用別的法子來證明,或者說,給自己找一條既能摸籃球,又能讓心里頭踏實點的路。
轉機出現在一個周末的下午。李特一個人在家附近的社區公園籃球場練球,心里頭裝著事,投籃怎么投怎么歪。挫敗感上來,他泄憤似的把球狠狠往地上一砸,籃球像個炮彈一樣彈起來,徑直飛向場邊的小路。正好一位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唐裝、胡子頭發都白了的老爺子慢悠悠走過,眼見球飛來,也不見怎么慌張,隨手一伸,那顆帶著蠻勁的籃球就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老老實實停在了他手掌心里,連個旋兒都不帶打的。
李特趕緊跑過去道歉:“對不住,老爺子,我沒收住勁?!?/p>
老爺子沒急著還球,反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帶著點口音的中文問道:“娃兒,心浮了,氣躁了,力氣也就散了。你想讓它聽你的,而不是讓它牽著你跑,對不?”
這話像根小針,輕輕巧巧地扎進了李特的心坎里。他看著老人那雙平靜得像古井水、卻又好像能把你里外看個通透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打那以后,李特的生活里就多了門秘密功課。老爺子并不住在附近,只是偶爾來訪友。他從來沒告訴李特自己叫啥,也嚴禁李特跟外人提起他。他教給李特的,不是什么電視里飛來飛去、花里胡哨的武功招式,而是一些更根本、更往里走的東西。
在老爺子暫住地方后院那棵老橡樹底下,李特學會了怎么調呼吸,怎么感受身體里那股若有若無的“氣”,怎么在絕對的安靜里找到動和靜之間那個微妙的平衡點。老爺子用最樸實的話講發力的道理——“力從腳底起,過小腿,撐開膝蓋,主宰在腰,最后才送到手指尖”。他讓李特反復練習枯燥的站樁,去體會重心一絲一毫的變化;練習怎么在一寸的距離內爆發出最大的勁道,怎么把力量打透進去,又怎么在被人突然抱住時協調全身一下子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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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這個,不是為了爭強斗狠,”老爺子時常板著臉告誡他,“是修自個兒的身,養自個兒的性子。讓你能管住自己的身體,碰上事兒能護住自己,心里頭不慌。把這個琢磨透了,你玩那皮球,自然就更順手?!?/p>
李特那時候半懂不懂,但他信這個老人,也迷上了這種通過一遍遍練習、一點點內心體會,逐漸增強對自己身體掌控感的過程。這感覺,跟他解開一道復雜的物理題,或者磕下一首高難度的鋼琴曲,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相似,都需要極致的專注、耐心,還有對內在規律的摸索。
他悄悄把這些體悟揉進了籃球訓練里。慢慢地,他發現自己防守時腳下更穩了,橫移滑步時,從腰腹那兒發出的力量感更足了。身板還是瘦,但卡位對抗時,不再像以前那樣輕易就被撞開。對時機的判斷,也好像多了種莫名其妙的“預感”。高中比賽里,他很快憑著玩命的防守、精準的下手搶斷和跑不死的勁兒站穩了腳跟。雖然進攻手段還是乏善可陳,得分基本靠撿漏和快攻,但教練和隊友都放心把臟活累活交給他。老爸李建國呢,看他確實沒因為打球落下學業,而且每次訓練回來反而更沉得住氣,也就不再硬攔著,只是偶爾會拿出些儀器,測測李特的彈跳高度、沖刺速度,想用數據圖表來量化他的“進步”,搞得李特心里頭直樂。
夜深人靜,李特在自己房間里,對著電腦屏幕上的戰術圖分析得入神,手指頭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模擬著運球動作,手腕翻轉間,隱隱帶著種調動全身的協調勁兒。書桌一邊,摞著厚厚的高數、物理課本,另一邊,是幾本翻舊了的籃球雜志。窗外,是布盧明頓沉靜的夜空。誰也不知道,這個平時安靜得甚至有點悶的華僑少年身體里,正悄悄憋著一股什么樣的勁,就等著在未來的某一天,在全世界眼前,炸他個驚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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