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就只剩你我相依為命了。”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近乎虛無的疲憊,“我原以為,只要再撐一把,總能找到出路,總能逃離這里……可到頭來,還是抵不過造化弄人。”
她頓了頓,胸口一陣發悶,忍不住咳嗽了幾聲,那咳嗽聲微弱卻急促,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春桃急忙放下粥碗,伸手順著她的背,力道輕柔得怕碰碎了她。
“姑娘,您別胡思亂想,總會有辦法的。”春桃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知道江晚寧經歷了什么,那些接二連三的打擊,那些深入骨髓的屈辱,早已把這個曾經驕傲堅韌的女子壓得喘不過氣。
從被裴忌擄回這座牢籠開始,她看著江晚寧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被現實狠狠摔碎,直到如今,連最后一點支撐的力氣都耗盡了。
江晚寧緩了緩氣息,眼神里帶著一絲深深的眷戀,還有一絲決絕。“春桃,我累了,真的太累了。”她看著春桃,目光溫柔得讓人心碎,“我撐不下去了。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好好活下去。”
春桃渾身一僵,眼淚掉得更兇了:“姑娘,您說什么呢?您要是不在了,奴婢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別傻了。”江晚寧抬起枯瘦的手,輕輕撫摸著春桃的臉頰,指尖冰涼,“他們看管你沒有那么嚴,你還有機會逃出去。我的妝匣里,有幾百兩銀票,那是我僅剩的積蓄,你拿著,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嫁個好人家,過安穩日子,別再跟著我受苦了。”
她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那是她唯一能為春桃做的事了,她自己得不到的自由,得不到的安寧,多想讓這個跟著自己顛沛流離、忠心耿耿的丫鬟替自己實現。
她不想讓春桃陪著自己,在這座牢籠里耗盡青春,甚至賠上性命。
“奴婢不要!”春桃猛地搖頭,雙手緊緊抓住江晚寧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姑娘去哪,奴婢就去哪!您要是死了,奴婢也絕不獨活!”
她的聲音凄厲,帶著撕心裂肺的絕望,“當年若不是姑娘救了奴婢,奴婢早就沒了性命。這些年,姑娘待奴婢如親姐妹,奴婢怎么可能丟下您一個人?”
江晚寧看著春桃淚流滿面的臉,眼角終于劃過一絲清淚,那淚水落在手背上,冰涼刺骨。
她想再說些什么,卻發現喉嚨哽咽,什么也說不出來。她知道春桃的性子,執拗而忠誠,可她真的不想讓春桃為自己陪葬。
她緩緩閉上眼睛,將臉埋進枕頭里,渾身蜷縮得更緊了,像一只受傷的小獸,在黑暗中獨自舔舐傷口。
疲憊像潮水般將她淹沒,四肢百骸都叫囂著酸痛,意識也開始有些模糊。她想起了曾經的日子,爹娘還在的時候,庭院里的桂樹開得正盛,她和春桃坐在樹下,吃著藕粉桂花糖糕,笑聲清脆。
想起了自己曾經的憧憬,想嫁一個良人,過著琴瑟和鳴的日子;想起了被裴忌擄走后的掙扎,那些逃跑的計劃,那些隱忍的偽裝,那些一次次燃起又熄滅的希望……
她真的掙過了,真的努力過了,可老天為何如此不公平?為何要將她逼到這般絕境?
不知過了多久,江晚寧緩緩抬起頭,臉上已經沒有了淚痕,眼神里帶著一種異樣的平靜,甚至還隱隱透著一絲溫柔。她看著依舊在默默垂淚的春桃,輕聲說道:“春桃,我口苦得厲害,突然想吃你做的藕粉桂花糖糕了。”
春桃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芒,隨即被狂喜取代。姑娘終于肯吃東西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她還沒有完全放棄?“姑娘,您等著!奴婢這就去做!”她擦干眼淚,語氣急切又帶著小心翼翼的希冀,生怕自己動作慢了,江晚寧又會改變主意。
她轉身就往廚房跑,腳步因為激動而有些踉蹌,連落在床沿的粥碗都忘了拿。看著春桃匆匆離去的背影,江晚寧的眼淚再次無聲地滑落,一顆接一顆,砸在冰冷的床褥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