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忌踏入御書房時,暖爐里的銀霜炭正燒得噼啪作響,卻驅不散殿內彌漫的沉郁。
陛下伏案而坐,面前攤著北疆送來的急報,朱筆懸在半空,墨汁已在宣紙上暈開一小團黑斑。
見裴忌進來,陛下才放下筆,揉了揉眉心,聲音帶著晨起未散的疲憊:“密函你看過了?北疆糧草被劫七成,這事兒你怎么看。”
裴忌躬身行禮,目光掃過御案上的輿圖。淡青色的墨跡勾勒出北疆的山川河流,雁門關的位置被紅筆圈出,正是此次劫糧之地。
他直起身,指尖在輿圖邊緣輕輕敲了敲,“劫糧的人動作利落,且清楚運糧隊伍的路線,臣懷疑是朝中有人泄了消息,否則北疆防線嚴密,外人斷不可能如此精準得手。”
陛下聞言,手指捏著奏折的邊角,指節微微泛白。“自己人出問題……”他低聲重復了一句,眼底掠過一絲寒芒,“去年查貪腐,北疆就有人牽涉其中,原以為已經清干凈了,沒想到還留著禍根。”
初冬的風從窗縫里鉆進來,吹動案上的奏疏,陛下抬頭看向裴忌,語氣多了幾分急切,“你且說說,眼下該如何應對?匈奴那邊可有動靜?”
“今年秋汛來得早,北疆牧草枯黃得快,匈奴的牛羊怕是撐不過冬天。”裴忌走到輿圖前,指尖點向匈奴王庭的方向,“往年這個時候,他們就會派人來邊境互市,今年卻連個影子都沒見著。想必他們是在等,等咱們糧草短缺,再趁機南下劫掠。若是將士們斷了糧,別說抵抗,恐怕連守關都難。”
陛下沉默著點頭,手指在御案上輕輕敲擊。“你說得在理。”他頓了頓,語氣沉了下去,“可眼下北疆無可用之人啊。威遠將軍林昌華駐守西北,要防著西域的部族,動不得;英國公府……老英國公在世時,還能鎮住北疆的兵,可如今接任的英國公哪里能擔此重任?”
裴忌沒再接話。他知道陛下的難處,朝堂上看似人才濟濟,可真正能領兵戍邊的,掰著指頭都能數過來。
小英國公是老國公的獨子,自小嬌生慣養,去年秋天不過是去軍營巡查,就因為馬驚摔了腿,養了三個月才好,這樣的人,別說領兵打仗,怕是連軍營的規矩都拎不清。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內侍的通報聲:“陛下,宰相大人與幾位大人求見,說是有北疆的要事啟奏。”
陛下眉頭皺得更緊,卻還是擺了擺手:“讓他們進來吧。”
不多時,幾位大臣魚貫而入,為首的是須發皆白的老宰相,身后跟著兵部尚書和兩位御史。幾人剛躬身行禮,兵部尚書就急聲道:“陛下,北疆劫糧的消息已經傳開了,臣等商議了半日,覺得當務之急是盡快派得力之人去北疆督糧,同時鎮守邊關,以防匈奴來犯!”
“說得容易!”另一位御史立刻接話,語氣帶著幾分急切,“派誰去?威遠將軍遠在西北,若是調他去北疆,西域那邊怎么辦?萬一西域部族趁機作亂,豈不是顧此失彼?”
“那總不能派小英國公去吧!”兵部尚書提高了聲音,“去年他去軍營,連馬鞍都系不好,讓他去北疆,不是把將士們往火坑里推嗎?依臣看,不如從京營調一位將領過去,再讓威遠將軍分些兵力支援,好歹能撐過這個冬天。”
“京營的將領?”老宰相終于開口,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京營的兵久居京城,從未上過北疆的戰場,連那邊的風雪都扛不住,如何能領兵?再說,威遠將軍的兵力若是分出去,西北防線就空了,西域的吐谷渾部族盯著西北的馬場不是一天兩天了,一旦兵力空虛,他們必然會動手,到時候南北兩線開戰,陛下,咱們耗不起啊。”
御書房里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暖爐里炭火的噼啪聲。幾位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都沒了主意。陛下靠在龍椅上,閉著眼,手指輕輕按著太陽穴,顯然被這爭論攪得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