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
菊白恭恭敬敬地將香呈給貞貴人,輕聲說道:“小主,這是老爺命奴婢帶給您的。夫人特意為您調配了這香,囑咐小主日日熏用,便如母女日日相見一般。”
貞貴人看著那一盒香,眉頭微微蹙起:“父親……沒有責怪我辦事不力嗎?”
“你這趟出宮,可曾見到我母親?她看起來可還好?”
接著又向前傾了傾身,憂心忡忡地追問道:“你可打聽了……父親近來,可曾新納妾室或收了通房,來讓母親難過?”
“菊白,你既說過要一心效忠于我,往后便不可再將宮外的事瞞著我分毫。我身處深宮,若耳目閉塞,便與父親手中的提線木偶無異。”
“小主明鑒,”菊白神色從容,不慌不忙地應道,“奴婢深知朝秦暮楚之人從無好下場,又怎會做那搖擺不定的墻頭草呢?”
“不敢欺瞞小主,奴婢此次出宮,并未得見夫人。只是……老爺瞧著氣色不大好,眼下泛著青黑,臉頰也清減了些,整個人透著幾分憔悴。”
“奴婢私下留了心,特地向老爺身邊伺候的小廝打探了幾句。聽說……老爺近來食不下咽、夜難安寢,像是……遇著了什么難處。”
貞貴人聞言,臉上不見半分憂色,只輕輕嗤笑一聲:“莫說他只是憔悴清減,就是死在外頭那些不三不四的野女人榻上,我也不會為他掉一滴淚。”
“難處?”
“他能有什么難處?”
“他最大的‘難處’,無非是日日夜夜琢磨著如何往上爬,甚至不惜毀了我與外祖家表哥的親事,硬生生將我塞入選秀,又暗中打點皇后身邊的掌事姑姑和淑妃,不顧我半分意愿,也要逼我進宮,好替他鋪就那條仕途青云路。”
她越說,神色越是嫌惡,胸中那股不平之氣翻涌而上,揚手便將那盒香重重摔在地上。
一根根深褐色的香散落一地,宛如父女之間那一道道盤根錯節的裂痕。
“你既打聽了他的近況,”貞貴人緩了口氣,聲音里透著沉沉的煩躁,“那……我母親的近況呢?你可曾打聽過?”
菊白頷首:“回小主,聽府中下人說,夫人近日養了一只貍奴,天晴時便帶它在院里曬太陽。瞧著那毛茸茸的小家伙翻著肚皮呼嚕嚕的模樣,夫人像是被它分去了不少心神,去老爺跟前的時候……也少了。”
“就連老爺新將書房一個灑掃婢女收了房,夫人也未如從前那般大吵大鬧,更不曾……再取出那條麻繩來。”
貞貴人聞言,倒是真真切切地怔了一怔,眼中浮起幾分狐疑:“母親她……終于想通了?不再只盯著父親這棵歪脖子樹上吊了?”
也怪不得她言語難聽,實在是母親從前對父親癡纏太過,執迷得近乎荒唐。
就像倦鳥明知枝朽仍不肯離巢,父親隨口幾句虛情假意的溫言軟語,便能哄得母親神魂顛倒,忘卻所有委屈。
菊白低眉應道:“許是年歲漸長,許多事……便不再像從前那般執著了。”
貞貴人緩緩搖了搖頭:“旁人或許會看淡情愛,可我母親絕無可能。”
“菊白,你還是不夠了解她。在我母親心里,可以不要權、不要財,卻絕不能沒有父親那點虛情假意。若真叫她斷了這份念想,怕是比要她的命還難受。”
“依我看……多半是父親又給她畫了什么望梅止渴的餅,哄得她暫且安靜罷了。”
“不過,”貞貴人語氣稍緩,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松動,“她能不再尋死覓活……終究是件好事。”
菊白望了望散落一地的香,輕聲試探道:“小主的心意,奴婢都明白。”
“這香……既是夫人一番心意,可要奴婢為您點上?”
貞貴人翻了個白眼:“你還真信父親的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