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內,空氣凝滯如冰。
云州八百里加急的文書,散了一地,每一張都浸透著血與火的氣息。龍椅上的天子,面沉如水,殿中侍立的內官連呼吸都停了。
“鐵壁關,朕的鐵壁關!”皇帝終于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誰來告訴朕,為什么?”
兵部尚書王忠“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首道:“陛下息怒!北境苦寒,今冬雪勢尤大,糧草運輸受阻,此乃天災。蠻族狡詐,趁虛而入,此乃人禍。非戰之罪,非戰之罪啊!”
他的哭訴在空曠的大殿里回響,帶著幾分委屈,幾分推脫。
“天災?”皇帝重復著這兩個字,聽不出喜怒,“你的意思是,朕的關隘,是被一場雪給下沒了?”
“臣不敢!”王忠的頭磕得更響,“守關將士,皆是謝緒凌的舊部,素來桀驁。臣屢次派員整肅,他們陽奉陰違,與蠻族開戰亦不聽調度,這才……這才釀成大禍!臣有失察之罪,請陛下降罪!”
他一番話,把責任推得干干凈凈。天災是第一層,舊部不服是第二層,最后才攬下一個不痛不癢的“失察之罪”。
殿內一片死寂。誰都聽得出,這矛頭最終指向的,是那個此刻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宣謝緒凌。”皇帝的聲音沒有起伏。
片刻之后,謝緒凌從殿外走入。他沒有穿甲,只著一身素色布衣,風塵仆仆,仿佛剛從一場噩夢中跋涉而來。他進來后沒有看任何人,徑直走到大殿中央,跪下。
“罪臣謝緒凌,參見陛下。”
皇帝俯瞰著他,許久沒有說話。整個大殿的壓力,都匯聚在這個單薄的背影上。王忠跪在一旁,唇邊噙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他等著,等著謝緒凌的爆發,等著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一樣咆哮,攻訐。
那才是他準備好的戰場。
“謝緒凌,”皇帝緩緩開口,“鐵壁關守將,是你一手提拔的李赫。王尚書說,是你的舊部不聽軍令,才致慘敗。你怎么說?”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謝緒凌抬起頭,臉上沒有慕卿潯預設的憤怒,也沒有王忠期待的絕望。他平靜得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李赫及麾下三千七百名將士,盡數戰死,無一人投降。”他陳述著一個事實,不帶任何情緒。
王忠立刻接口:“陛下您看!他這是在夸耀他舊部的‘忠勇’!正是這份愚忠,讓他們不聽兵部號令,才導致……”
“王大人。”謝緒凌打斷了他,這是他第一次正視王忠,“你說他們不聽調度,可有憑據?”
“這……”王忠一噎,“戰報上寫得清清楚楚,他們擅自出擊!”
“戰報是你兵部寫的。”謝緒凌說,“我想看軍中錄事官的原始記檔。”
“大膽!”王忠呵斥,“你這是在質疑兵部,質疑朝廷!”
“我只質疑事實。”謝緒凌不再理他,轉向皇帝,“陛下,臣無意追究舊怨,人死不能復生。臣只想說,我們敗了,但不能一直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