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埋在心里十五年的秘密,一個連做夢都會驚醒的細節。
眼前這個年輕人,怎么可能知道?
“你……你是誰?”李衛國的嗓子發干,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
“我叫杜宇澤。”杜宇澤看著他,“我需要你的手,也需要你的經驗。我們沒有高純度的砷化鎵,但我們有高純度的砷和高純度的鎵。我們沒有現成的晶圓生長爐,但這里有‘曙光二型’的爐體和真空系統。我們可以改。”
“改?”李衛國喃喃自語,眼神空洞。
“對,改。”杜宇澤的語氣不容置喙,“把感應加熱改成直拉法需要的電阻加熱,重新設計溫場,強化真空系統,加上磁場約束……我們可以從零開始,搭一個我們自己的爐子。”
“你說的輕巧……”李衛國苦笑,“你知道這要多少次失敗嗎?每一次失敗,燒掉的都是錢,是時間。”
“我們最不缺的,就是失敗。”杜宇澤說,“每一次失敗的數據,都比一次僥幸的成功更珍貴。我們需要一個不怕失敗,能從一堆廢料里看出問題的人。整個廠,只有你。”
李衛國沉默了。他看著杜宇澤,這個年輕人臉上沒有沈青云那種學者的狂熱,也沒有其他技術員的盲目興奮。他很平靜,平靜得像是在說一件已經發生過的事實。
許久,他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個閥門的事的?”
杜宇澤迎著他的審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和當初在沈青云面前一模一樣。
“我猜的。”
李衛國愣住了。
他看著這張年輕的臉,忽然覺得,自己這幾十年是不是白活了。這個世界,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變得他完全不認識了。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仿佛要把胸中積郁了十五年的濁氣全部吐出來。
他彎腰,從地上撿起一串銹跡斑斑的鑰匙,在滿是油污的工作服上擦了擦。
“跟我來。”
他沒再多說一個字,轉身走向那個緊鎖的、寫著“熱處理二車間”的鐵門。杜宇澤跟在他身后。
“咔噠。”
生銹的鎖芯發出一聲脆響,被擰開了。
李衛國用盡全身力氣,拉開沉重的鐵門。
“吱呀——”
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一道光線劈開黑暗,照亮了漫天飛舞的塵埃。車間里,一臺臺蒙著厚厚灰塵的巨大機器,像沉睡的鋼鐵巨獸,靜靜地矗立在原地。
李衛國站在門口,沒有回頭。
“東西都在里面。”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車間里回蕩,“想死,我陪你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