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騎長驅直入,兵鋒已至云州城下。臣……臣率殘部死守,然敵勢浩大,危在旦夕。”
“為掩護主力及百姓撤離,周振老將軍……親率五百親衛斷后,于鷹愁澗死戰不退,阻擊蠻族王帳主力。現……現已被數萬敵騎三面合圍,糧盡援絕……”
“老將軍身中七創,力竭重傷,恐……恐已難歸。”
內侍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個字,幾乎細不可聞。
可在這死寂的大殿中,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尤其是,砸在謝緒凌的心上。
周振。
周老將軍。
那個在他年少從軍時,手把手教他槍法的老人。那個在他身陷重圍時,拼著性命將他從死人堆里拖出來的恩師。那個他臨行前,拍著胸脯向他保證,有他在,北境亂不了的擎天柱。
謝緒凌跪在地上的身體,紋絲不動。
唯有緊握的雙拳,指骨關節發出“咯咯”的脆響,清晰得令人牙酸。
一股腥甜的鐵銹味涌上喉頭,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輸了兵權,他可以等。北境有周帥在,就塌不了天。可現在,天,要塌了。
“陛下!”
一聲嘶吼,發自肺腑,帶著血與火的氣息。
謝緒凌猛然抬頭,雙目赤紅如血。他沒有起身,而是用雙膝,在冰冷光滑的金磚上,一步一步,向前挪動。甲胄摩擦著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絕望困獸。
他挪到丹陛之下,重重叩首。
“陛下!臣有罪!臣請即刻赴北境,戴罪立功!求陛下恩準!”
這不再是辯駁,也不是請辭,而是一個戰士最卑微的乞求。
朝堂之上,死一般的寂靜。
剛剛被罰俸的張御史,此刻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第一個跳了出來。
“陛下,萬萬不可!”他高聲道,“謝將軍留京待命,是陛下金口玉言定下的圣裁!豈能因一封真偽難辨的邊報,就朝令夕改?此例一開,國法何在?天子威嚴何在?”
吏部的一名侍郎也立刻出班附和:“張御史所言極是!北境防務已交由陳慶將軍,謝將軍此刻回去,新舊主帥并存,號令不一,必生內亂!屆時非但救不了周老將軍,反而會將整個北境防線,置于萬劫不復之地!”
一個聲音,比一個聲音更加冠冕堂皇。
更有甚者,一名都察院的言官向前一步,言辭更為誅心。
“陛下,臣斗膽!周老將軍忠勇,天下共知。但此刻戰局不明,焉知……焉知這不是北境將門故技重施,上演一出苦肉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