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拾起地上的劍鞘,用鞘尖在輿圖上重重一點。
“此處,黑石堡。”
他的動作不帶任何遲疑,仿佛在軍帳中對部下發號施令。
“黑石堡,地處凹谷,三面環山,僅有一條狹窄通道。此地潮濕,不利儲糧,且一旦被圍,插翅難飛。敢問兵部王尚書,此地,可是儲糧首選之地?”
兵部尚書王德安的額角沁出了汗。他萬沒想到謝緒凌會如此直接,在朝堂之上公然質問。
“這……這是兵部與戶部共同勘定的結果。黑石堡靠近主道,轉運便利……”
“便利?”謝緒凌打斷他,“為了一時轉運便利,便將北境三十萬大軍的命脈,置于如此險地?臣三年前便上過奏疏,力主將糧草分儲于鷹愁崖、風鳴臺、臥龍坡三處高地。三地互為犄角,易守難攻。王尚書,可還記得那份奏疏?”
王德安的臉色變得煞白,嘴唇哆嗦著:“奏疏……奏疏浩如煙海,本官……本官……”
“不記得了?”謝緒凌追問,“那臣幫你回憶一下。兵部駁回的理由是,分儲三地,耗費巨大,轉運不便。敢問尚書,是新建三座糧倉的耗費大,還是如今十萬石軍糧盡失,邊關將士以血肉筑墻的代價大?”
王德安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能求助地看向張御史。
張御史立刻上前:“一派胡言!你這是在為你布防疏漏強詞奪理!就算黑石堡選址不佳,你身為鎮北將軍,為何不能加強防衛?任由蠻人突襲得手?”
“問得好?!敝x緒凌的劍鞘在輿圖上劃出一條猙獰的紅線,從北境之外,直插黑石堡。
“突襲黑石堡的蠻人騎兵,所行路線,名為‘野狼徑’。此徑原本崎嶇難行,僅容一人一騎通過。但去年秋,臣麾下斥候便上報,野狼徑有被蠻人刻意拓寬的痕跡?!?/p>
他停下動作,環視一周。
“臣隨即上奏,請在野狼徑沿途增設三座哨卡,并派駐一個千人隊駐防。奏疏,至今仍壓在兵部檔房!”
整個紫宸殿,落針可聞。
謝緒凌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砸在王德安的心口。
王德安渾身一顫,再也站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陛下!陛下明鑒!絕無此事!此人血口噴人!兵部……兵部從未收到過這份奏疏!”
“沒有?”謝緒凌的語調里帶著一絲冷峭,“那敢問王尚書,去年十月初七,兵部職方司主事李四維,因何被調往南疆瘴癘之地?又因何在上任途中,‘失足’墜馬而亡?”
王德安的身體篩糠般抖了起來。李四維,正是負責接收北方邊關奏疏的主事。
“一派胡言!你……你這是構陷朝廷命官!”
“構陷?”謝緒凌向前一步,身上的甲胄寒氣逼人,“那份奏疏,臣留有底稿,上面有李主事的親筆簽押。如今,底稿就在臣的親衛統領手中,正在宮門外候著。陛下若要看,臣即刻呈上!”
王德安癱軟在地,汗水浸透了朝服。
張御史也慌了,但他比王德安要鎮定得多。
“就算……就算真有此事,也只能說明兵部偶有疏漏!你謝緒凌身為大將軍,明知野狼徑有異,為何不自行派兵防守?還要等朝廷批復?這難道不是你心存懈怠,疏于軍務的鐵證?”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謝緒凌緩緩說道,“但,國法軍規亦有規定,無兵部調令,邊軍不得擅自換防,更不得擅自增設永久哨卡。否則,與謀逆何異?張御史,你是想讓謝某,坐實這擁兵自重、意圖謀反的罪名嗎?”